【天涼好個秋,好個翹課天】
風一吹,街上的落葉碎屑翻飛起來。手牽著妹妹進校門,我不禁懷念起當學生了,這種不必想明天、不需要做選擇的每天,其實真的也很幸福呢。
腦中比對著共學團體、具有名氣的實驗中小學分享出來的文章,提醒孩子在制式體制教育內的壓迫、損失,我不禁回想過去,為什麼我從小到大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壓迫呢?
是因為我骨子裡太順從嗎?還是我屈服在做「好孩子」的責任和情感之中?也許都有。
我的小學、中學,是全台人數最多的海山,早讀的我永遠是班上的60號。下課廁所很擠、合作社就像難民營一樣、連打電話都要搶時機,全校九千多人同時下課,你可以想像噪音分貝有多誇張,在走廊不太可能奔跑,因為到處都是人啊。
那時候不就只有讀書讀書和讀書、晚上再到老師開的加強班、假日去補習班報到,我永遠記得聯考前一天,爸爸騎著摩托車晚上十點載我回家,我看著月亮告訴自己記下這一刻,因為明天之後我就決定自己的命運了。
老天對我真的是太好了。痛恨女校但又成績很好的我,不偏不倚地落在師大附中。媽媽哭了、老師搖頭,只有我心中竊喜。
我很早就認清社會現實,老師永遠都站在好學生那邊,沒甚麼是非標準。好學生的定義也很簡單,穩坐班上前五名就有優待,這件事情為什麼大家想不透?只要成績好甚麼事都能幹,這真是個很簡單的交易。
於是,考試前K書,平常就打混,從來也沒想認真弄懂數學理化,倒是我的猜題技巧和策略性思考幫了大忙,每次考試不會的也會猜對,考後就全部忘光光。大家都以為我好像很厲害,但是只有我爸媽知道家裡沒書桌,在家也從來沒念過書,只會背著媽媽偷看連續劇,我還記得那時最愛的是『大玉兒』。
這不是炫耀,是沒有人了解我一點都不想念書,也不喜歡書裡面告訴我的事情。直到現在,老公還會很驚訝地說: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?
上了師大附中就更別提了。我像是一隻魚從河裡游到大海般的自由,早自習幾乎沒在班上,都在對面的burger king裡,熟到自己帶音樂叫店員放,八點多了才進教室。塑造好學生形象並不難,就去當一堆股長幹部學校司儀,我才不犯甚麼頭髮儀容的小毛病,我要換的就是這樣的自由。從工友到校長,沒有一個不認識我的,自由。
很奇怪吧,應該是沒人知道你名字才叫自由,但我從小就覺得大家都認識我、了解我、知道我,那做甚麼事情反而不會有誰想阻擋。
直到現在我才知道,這種自由來自信任。
然後秋天,是我最容易翹課的季節。只要天涼涼的,我一定出公差。沒有公差自己想事情,有時候在社辦、有時候在校園,我不太想跑出去,因為全台北市最大的藍天就在附中。閒晃的時候也沒有特別想甚麼,就是享受這種安靜,帶有小小叛逆意味的安靜。也許是自己覺得並沒有被體制綁著,所以帶著孩子,我也先選擇在體制內嘗試看看。
然而,隨時保持警覺是必要得。透過選擇性的、自主性的安排,讓孩子知道學習比上課重要的道理。當然,用成果換取原本就應得的自由似乎很弔詭,看起來像是充滿心機的談判籌碼,但是這個世界不就是得靠我們的小聰明偷偷瓦解一部分的體制嗎?沒有權力的我們當然也可以大聲疾呼地革命起來,但那和偷偷嚙咬這些規範的手段並無衝突,我們需要更多的裡應外合,而非壁壘分明的兩軍決戰。
說到底這還是策略。但這是革命的策略、是顛覆的意思。
講起來我好像選了偷偷摸摸的路,臥底的、雙面的,這種角色格外有趣。因為在這過程中,我也能發現敵軍陣營裡,竟也有可愛的、理想的、仍然奮鬥著的夥伴,沒有義氣結盟的過程,但卻默默地為某樣目的付出,即使懷想著的心情不同,但終究是此時此刻走在同一條路上的同路人。
妹妹的個性和我不同,然而如何培養她發展自己的「革命策略」,竟成了我最重要的短期目標。只是那種全然信任,我不禁捫心自問,我做得到嗎?
每次當我給不了全然信任的時候,我最常想的就是附中生涯中幾件特別發生的事情,下回應該好好把這些記錄下來。
我要向附中看齊。我愛師大附中。